「网空」塔

写都写了,虽然我自己都不想看,姑且也在lof扔一份存着






空坐在街边吮吸棒冰。

路边的无人商店,棒冰两块钱一根。空心血来潮买了一根,花去了身上三十分之一的钱。这钱还是银燕给的。三天以前银燕带着剑无极来塔门口送他,搜遍了电子账户只搜出了六十块钱。史家三弟向来老实,父亲给多少就是多少,不够了就省着用,从来不像空,变着法子问父亲和大哥多要生活费。

空走的那天他们都没有出现,来的只有银燕和剑无极。剑无极一看到他还是摆出那副恨其不争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银燕冲上来拉住他的手,千言万语一时涌出,堵在嘴边都化为一句「二哥!」。空上前揽住他的肩,两人一起抬头仰望身后灰塔。天色阴暗,深灰云幕厚重而低压,暗色塔尖贯入其中,如同塔的本身,使人见不得模样。

这座城因塔而生,塔是中心,塔是信仰。离经叛道的人遭到驱逐,空成为其中一个。

空的账户还在,里面所剩无多,街头的自驾驶汽车与低空飞行器也还在,空已经失去了权限,指纹扫进去跳出红色的警告,要离开塔只能靠双脚。但是规则向来只限制循规蹈矩的人,空花了一天走到老城区,从十五巷老屋拥挤低矮而潮湿的砖墙夹缝之中推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改装机车。

他曾在凌晨两点骑着自己的违禁交通工具从自家房子外风驰电掣而过。彼时俏如来房里的灯还亮着,暖黄的灯光透帘而出,夜色中犹如远方灯塔的些微明火,空毫不犹豫地与其擦身而过。他的大哥应该是对此有所察觉,只不过没有告诉史艳文,他们向来进水不犯河水。即使俏如来告诉了史艳文,换来的也是熟知的结果:他的父亲会与他谈话,其中充满宽宏大量的包容,使人乏味。史艳文从来不对自己的儿子们发脾气,空倒是宁可看他发脾气。银燕则大概不知道这件事。空一直觉得小弟对于家里的事有一种奇怪的敏锐,只不过他太过于固执,并且关于用自己的方式处理一切问题。

九月底的天气,温度随着雨水的跌落而一路下跌。空出门只在T恤外面穿了件帽衫,在摩托上吹夜风感时到淡淡的寒冷。红的绿的霓虹灯光倒映在地面的积水里,水底还有个一模一样的世界,空的轮胎从上面劈过,使世界支离破碎。

一切现代化的概念在老城区变的模糊,人也变得模糊,黑暗中竖直的影子化为妖怪。夜市是个日夜颠倒的地方,太阳落下时灯光升起,四面八方各怀心思的人涌入,一切事物被标上价码,顾客在已知现实的边缘游走。十二点以后蓝月升起,在残破砖瓦上投下温柔沙影,表面的雾气散去,真正的夜晚开始。

天兵君在夜市也是个传奇人物,上司换了七八个,铺子还能好好的守着,墙头草也极少有坚韧如此的。地方是在阁楼上,一楼门洞阴森,廊上挂了一盏灯,跳着幽幽磷火似的一团绿火,驱鬼驱人。楼梯高而窄,金属框架附着锈迹——天兵君美名在外,不是熟客一般不轻易造访。二楼同样昏暗,所幸天窗敞亮,在陈旧地板上投下一方淡蓝光影。

人正缩在沙发上捧着碗对付泡面当宵夜,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把天兵君按到在地。瓷碗飞出,在地板上碎成八瓣,汤汤水水溅了一地。来人动作快狠准,天兵君的一句救命给掐死在嗓子里。空花了一番力气把疯狂蹬腿的人拖到天窗底下,玻璃早被人移开半边。天兵君瞪大眼睛,看见一头标志性的招摇绿发,才冷静下来。空把他松开,天兵君翻身爬起来,捂着脖子咳了一阵。空从他桌上顺了根烟点了,依在墙上。天兵君小心翼翼瞅着他:「老大…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你不是…?」「我总得找个地方过夜啊!」空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连你也这么急着赶我走了?」「可是…」 空弹了烟灰,「放心我走天窗进来,保证没人看见,就一个晚上不会死的。」天兵君应了一声,手伸进兜里摸空房间的钥匙。空吹了声口哨,把钥匙圈挑在指尖转了两圈,自行开门去了。

西边有一个传说。

传说那里曾经也有一座塔,傍晚时分天边红云落下,映得塔身如沐红莲业火。有游龙穿云而过,珠树琳琅,凡草不生。

空孤身向西,举目所及皆是灰塔辖区。双行道旁荒草蔓生,远方高耸的城市是蓝灰色的影。

第五日黄昏降下大雨,路侧排水道满溢,冲出的泥沙溢上柏油路面。空把车停在半坍塌的棚架下,起了岔路旁的下水井盖,叼着手电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地道空间宽敞,水道居中,暗色水流奔涌,卷携着浑浊的墨绿。两旁走道设有低矮护栏,镶嵌了炽白的灯管。滴答声在空间内回荡,空循声向前,照见前方的护栏脚下倒着一个人。

像是个少年,但是身量极高,面容在手电光下毫无血色。空伸手,探到了微弱鼻息。他把人从水边拖起来,少年人闷哼一声,又毫无动静。空打量自己捡来的东西,
他穿着印有硕大蜘蛛图案的T恤,深棕杂金的长发混乱且沾染血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血。空检查他破碎袖口下的手臂,上面的伤痕深可见骨。

少年看着高而细瘦,扛起来分量远超实际。空在下水道对付一个阴冷带霉味的夜晚,次日清晨花了一番力气才把人从竖直爬梯上拖上地面。原本预计的单人行程突然增加旅客,空只好勉为其难地把另一位乘客打包成超大件行李,好好地捆在后座上。

空在无人的双行道上逆着朝阳出发。中午的时候油位指示灯闪红,空把车停在路边,撬了三辆废弃轿车的后备箱找出一桶备用油。回来的时候后座上的乘客已经醒了,蛮横地挣断了两根绳子,闪着寒光的虎牙磨在第三根上。空扑上去试图亡羊补牢,对方已经咬断最后的束缚极其凶狠地朝他扑来。空轮起油桶把人砸翻在地,寻常人挨这么一下怕是脑浆都要飞溅出来,空亲手捡来的小怪物毫不犹豫地从地上爬起来,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两个人在坚硬的路面上扭成一团,少年手劲大的惊人,似要把空直接掐去见佛祖。空甩出折刀架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对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翻滚中空瞥见他的手臂,似乎正以一种极不正常的速度愈合,昨晚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剥落。

少年飞起一脚踹在空腹部,空滚出去,感觉胃快要吐出来。对方又飞扑过来,一拳落下,空及时偏头,四个骨节结结实实落在柏油路面上,空仿佛觉得自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轻响。他伸手捞到了滑出去的油桶,照着人的脑门下了死手。两下重击终于放缓了少年的速度 。空把他翻过来反剪双臂压在地上,刀尖贯穿皮肉刺破双掌钉入地面。对方哼都没有哼一声,侧过脸,一双暗金的眸子漠然地盯着空。他颊上擦破,流出鲜红的血,从地面上沾了深色的灰。

空伸手拍拍他的脸:「可是我把你捡回来的,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对方漠然以对。
「先别急着杀我啊!不如说说你到底是谁?」
还是没有回应。
「那你总归知道自己叫什么吧。」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空得到了一个回答:「网。」

「真是好名字啊!」空拍拍手,「你叫网,我叫空,这就是缘分!」他抽出刀子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见网还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瞪着他。空倒回去,拎着领子把人提溜起来放回到后座上。

网这个人与他的名字一样来历成迷。空询问他的过去未来,同样的得不出结果。他对一切的事情没有疑问,没有想法,空带着他往西,他就跟着,空甚至一度怀疑他会不会思考。

晚上天气晴好,万里星光汇海。空捡了树枝堆在路边,浇了点汽油升起一小堆火。网沉没地蹲在边上,金的瞳孔里映着金的跳动的火。空从背包里翻出小罐的速溶汤,冲了一碗递给网。天兵君那里顺来的食物味道一言难尽,网吃的面不改色。他双手捧碗,空注意到他手背的伤痕已经开始颜色转淡。

当天晚上空躺在群星之下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史家老宅之前,老宅的红砖白墙,壁上附着着青绿的爬山虎。空回头,看见火光冲天而起,整栋屋子陷入火海,火势随风蔓延,吞噬整座城市。黑烟弥漫,墨云蔽日,随风飘散的火星点燃路人的衣角。空捂住口鼻,沿街逆风而行,整个十字路口塌陷,前方的世界坠入黑暗,后方的世界陷入业火。面容模糊的神祗有着赤红色的双眸,它从万丈断崖下升起,银白蛛丝自其指尖垂下,细长而飘忽,飘落在空面前。

空大笑起来,径自向前步入黑暗。



空发现网在以一种不现实的速度长高。

两天以前他在下水道捡到他,网才刚到他的肩头,他们在公路上奔驰四十八个小时,网已经快要与他平视。空曾试图把他竖着切开看看腹腔里长的到底是不是生物的器官,被网一把掀翻在地。

第四十八个小时的清晨,他们路过一座城市。城市以下的概念都已消失,自塔建立以来一切建筑都在不断纵向横向扩张。这原本应是一个镇。

天高皇帝远,塔的驱逐令在这里收效渐微。空进城增添补给,网安安静静挤在后座。他们从无人商店出来。空手上的卡做了点见不得人小改装,顺手牵羊不费吹灰之力。

下午五点校园吐出大批新鲜的高中生。空牵着网在街上走,前面走着两个穿制服群的女孩,书包上缀着成串的毛绒挂饰,一人撰着一支冰激淋蛋筒。空跟在后面,看见裙摆下露出的一截腻白大腿。

他有一个堂妹,现在也应该是这个年纪。他性格暴躁的叔叔对这个女儿宠的惊人,被划为不良少年的空在多年以前就被迫失去了一见堂妹的机会。银燕经常看到他,那应该是个很乖的小姑娘,长相文静,有着史家人一脉相传的蓝眼睛。

空带着网去吃晚饭,「吃了这么多天灰,难得要吃一顿好的。」 下午饭点餐馆爆满,两个人挤在靠窗的角落里,抬头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人腿从面前走过。菜单自动显示在液晶桌面上,图片逼真简介详细。网面无表情看着,空相当快乐且自作主张地给他点了一份三成熟的牛排。

人多嘴杂的地方总是好打探消息。双行主干道穿城而过,城北有大片的无人区,二十四小时无人机巡航。去而复返的人说曾看见垒土高台,不似自然造物。

空与网从餐厅出来,街上人流熙攘,路灯明黄,天边霞云欲飞,月升日落。空牵着网去寻找停在街边的坐骑,网沉默地跟随其后。空突然停下,扭过头笑着问他:「帅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

搭讪台词过于老套,网回以一个白眼。空唱独角戏得到微弱回应,在街上大笑出声,从墙边自贩机里购买两瓶冰啤酒,上前勾住网的肩,丢给他一瓶。面前的旋转玻璃门无人自动兀自转过一个角度,空反射入其中,身边映出一个极高的模糊影子。空在同龄人中已算高挑,那影子还要高出他一个头,金棕色长发在路灯下漂上一层暗淡的黄色。



空极少回忆他的过去。人生崎岖蜀道一条,总有人不乐意回望。空也极少回忆他的童年。他的童年漫长而无谓,似一杯温吞白水,装在名为史家的容器里,由史艳文小心地搁在台面上。寻常人的童年以青春期的到来做结,空天赋异禀,拉长到了二十岁。他的的躯壳卡在六岁,灵魂抽枝发芽长出体外,将老宅的世界剥离开来。

二十岁之前空极少出门。史艳文长期出差在外,大哥接手墨家势力后难见人影,三弟与堂妹忙于学业。空一个人镇宅,下午两点的时候医生会上门,有着长摆的白大褂与精致的牛皮手提箱。螺旋楼梯无限旋转,空坐在最下一阶等他,看他打开手提箱,里面整齐地排满三十个透明药瓶,空扭头,与三十个自己对视。

空在二十岁那年收到一个包裹。上午九点门铃响动,空端着一杯果汁去开门,羊毛地毯上整整齐齐摆着一个包裹,投递员不知去向。空把他拾起来,只是一个包裹,收件人地址电话全都不详,粗糙地模仿快递公司的手笔。空扯掉缠绕的灰色塑料布塞进垃圾桶,剥出一团揉皱的宣纸,纸面也是粗制滥造,空摸出一手白粉。他又把纸剥掉,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玺印,握在六岁孩童的掌中。材质似石似玉,触手冰凉,四方雕鬼面,青面獠牙额生二角。空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睡美人的故事,冰凉的纺锤针刺破公主的手指。他现在握着更尖锐的东西,锋利的东西都需要用鲜血开刃。

童话归童话,空还没有打算使自己染上破伤风。他把他的新玩具摆在床头。

当夜风大,吹开玻璃窗倒灌入室内。空窗框上一排黄铜风铃被吹的噪聒不休。他起身踩着凳子去关窗。风止风铃止。楼下突然间绿光大炽,空白天扔在桌上的宣纸缓缓浮出幽绿字符,似有人隔空描画。室内风铃霎时间齐齐响动,空从凳子上摔落在地。剧痛没顶而来,他感觉自己的骨头仿佛被人根根砸碎,又无限自愈,破碎再复生,二十年时光被压缩至一瞬。空痛呼出声,在地上翻滚,兵荒马乱之中踢到桌角,玺印滚落在地,被他随手抓住掷了出去。

第二天早晨空睁开眼睛,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身体。时间一夕之间追上他。地毯上一片狼藉,架子上的书籍与陶瓷摆件全部翻落在地。空去浴室冲澡,感觉像踩着高跷,手和脚都不属于自己。银燕只有周末才回家,空去他的衣柜里借了一套衣服
。双胞胎兄弟体型相似,银燕肯定不会说什么。

鬼玺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犄角在实木上戳出一个浅浅的坑。空出房间时顺手把它拾起来塞进兜里。

老宅周围的安全系统空早已烂熟于心,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警报网能拦住他了。他熟练地从树篱之间翻出去,直奔街区最近的发廊。大部分玻璃瓶里养大的花朵,打破瓶子之后会先熟悉一下周遭环境,极少有人会先给自己染一头绿发,比如空。

空奇迹般地在街上混的如鱼得水,一个礼拜之内就收服了第一个小弟。空为他起名,天兵君,对方十分狗腿地称赞老大英明神武,起的真是好名字。

天兵君带他去泡吧。史家老宅四个街区以外是城里最热闹的酒吧街,入夜以后灯光刺目音乐震耳。天兵君熟练地带他挤进街角的一家。空跟进去,红色绿色的光线无序甩动,整个内部几乎算是乌烟瘴气。天兵君不高的个子瞬间在人群中失去踪影。空一个人往里走,看见吧台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黑衣男人。他极高,即便是坐在那里,相较在舞池蹦哒的一群青少年也是鹤立鸡群的高度,并且在昏暗如此的环境下十分可笑地戴了一副墨镜。空朝那个方向望去,感受到了对方墨镜下的视线。

天兵君在此从人流之中挤出来时他的老大早已无影无踪。天兵君拨打他的号码,通话人正在酒吧后巷的电线杆下和人亲的难舍难分,牛仔裤后袋的震动被抛到九霄云外。对方凶狠地撕扯他的皮带扣,空拖着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不知哪家店的杂物间里,进门还不忘随手落个锁。

他打开他的身体。空呼喊他新朋友的名字,网,网。一个名字千丝万缕,不知最后会缠在谁身上。



空带他出门,像金主带一个打手。网战斗力十足,街斗一个打翻一群。有一回两人遇上隔壁街的一伙人,领头的黄毛小矮子骑了辆极拉风的黑色机车。双方在马路中央开干,网一脚踹飞一个扑上来的小杂碎,随手抄起一个酒瓶把另一个砸进墙里。空飞身上前孤身一会对面老大,上前照脸就是一拳。对方捂着鼻子大叫,空动作熟练地从他腰上顺下了一串钥匙。

银光在空中划过弧线,网似背后长眼扬手接住,两步跨上车,一捏手把窜了出去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臭小子跟上。」空骂了一声,跳出战圈助跑两步一个飞扑挂在网的脖子上。

夜色之下他们在城市之中穿梭,头顶霓虹灯光闪烁。空抬头,望见远方高塔,在被灯光映的橙黄的墨蓝夜幕之中是一抹阴郁的黑色。前方街道有浓雾漫起,人声渐稀,网带着他冲进一片渺茫灰色里。

空发现网是一个十分孤僻的人。他不参加两人以上的群体活动,不和别人交流,除了空世界上大概没第二个人知道他的名字。他不论白天黑夜永恒地戴着墨镜,好像黏在了鼻梁上。以及他每隔一段时间会不见人影,周期像大姨妈一样。空对于一个人突然不告而别这件事分外有经验,但那些人都不是网。他骑着机车在城市里游荡,试图分析出网的一丝半点形迹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天兵君被抛下来每天一个人看场子,苦不堪言。

空日夜颠倒地努力了一个月,得出一个坚固结论。无论网跟着空经历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他总会在一定的日子里消失,然后只要空在某一天晚上去他们初遇的酒吧,就能把他完整地找回来。

这个周期是十天。

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巨大时钟在滴答旋转。第十天过去,网原地蒸发,新的第一天到来,空去到那家酒吧,在吧台的角落里把他领回来。那是一个完全相同的网,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模一样的墨镜,坐在一模一样的位置,记得空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但是每次空总会感受到一些微妙的不同。他像是看着一件粉刷过度的人偶,它每天往下剥落细白粉末,又有人无形地将他重新粉刷。

空试探过问他对于不见的那几天里有没有什么印象,网突然变得不耐而暴躁,砸碎手边的玻璃酒瓶。酒精在地板上迅速扩散,空只好把他按到在沙发上,亲吻他吮吸他的舌尖试图让他安静下来。

空想到那个改变他生命的夜晚,飞出的鬼玺与书架上摔下的纤细摆件,摔在地上成为飞溅的碎片。一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重叠在一起。

空掐着日子和网过了六十天。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比银燕学校放长假还要短上一个零头。

第七个第一天开始,空踩着夕阳去酒吧找他。整片街区已经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橡胶与塑料制品焚烧的刺鼻气味在空气中流窜。空拉人询问,昨夜街区内的一栋老旧库房突然爆炸,火势随风冒烟。黑烟冲上天际,片区消防局紧急征调了附近所有的消防车,红蓝的灯光闪烁了半宿。

六十个日夜化为焦黑灰烬。空再也没有见过他。




清晨他们出城向北。

道上的白线与道旁路标俱被风沙蚀的模糊。日至中天时他们路过一道门。说是门实际只余门框,原木框架孤立在灰色旷野之中,立柱上的刻痕已经模糊的辨不出字迹。

他们循着传说而来,传说无人区里是墓冢。跨过这道门槛再往前便是神道,人们是否埋葬了一位神明。

乌金将落时他们抵达所谓终点。高台四方土垒而成,建造时工程浩大,经年无人看管已被风雕的快看不出形状。空牵着网在紧闭的青黑石门之前停下。网的身高已经快要超越他。他问,「你打算怎么办?」空沉默地从帽衫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石印,颜色乌青,四方雕鬼面。网无形地一震,空把玺印嵌进门缝中央的方形凹槽里。

石道狭长而阴暗,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空牵着网走入,足音层层回荡在光滑的石砖之间。两旁墙壁上的灯盘已经附了厚厚的积灰。空打着手电上前查看,壁画已经大片剥落,模糊的看不出颜色。

他们坐过漫长的距离。石道尽头是一个硕大石室,内中空无一物,只余厚重的积灰。空牵着现在中央,脚下地砖上青红双蛇盘绕,面目皆模糊。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

千百年过去,传说终归于传说。

网漠然地站在原地。空举着手电走向墙角,白光映照出一个青绿的不规则卵形。它光鲜亮丽地靠在哪里,不落一点尘埃好似昨天才被人放进去。空把它抱起来,触手似玉又带有淡淡温度。

空扭过头问网,「我什么时候遇见你的?」
「四天以前。」
再往前五天,空启程踏上通向荒芜的道路,正好十天。

一切化入轮回。

网突然倒了下去。空扑上前去接住他。整座石室开始剧烈地摇晃,砖瓦大块崩落。空一手扛一个,叼着手电往来路处挪。他踏出青黑色石门,身后建筑从一角开始缓慢塌陷最后落为平地,扬起滚滚尘土。

巨大红日在地平线滚动。空把网与青绿色的茧并排摆在石板地面上,回头在尘土中寻找自己的玺。青茧散发出柔和白光渐缩渐小似乎在空气中逐渐挥发。一旁的网迅速拔高,一头金棕长发水洗一般退去颜色露出底下火焰般的红。空捡了玺揣回兜里回过头,对上一对似曾相识的赤红色双眸。

「空…」对方嗓音沙哑的叫他。空扑上去吻住他的嘴唇,两人在白日下拥成一团。空抵住网的额头,「现在终于结束了。」他冲他抛个媚眼,「我是不是很厉害。」「臭小子多话。」空敲他,「扛两个你跑出来有多累你知道么!你应该补偿我没让你埋在里面!」网注视他,「你想要什么?」

空把他按倒在地上。

他们朝着日落的方向离开。城市与灰雾被远抛在身后。网询问空接下来去往那个方向。空笑,当然是前面的方向,我开车我说了算。

那么塔呢?有塔在的地方就回不去了。

空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建起自己的塔,一座新的红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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